前言

  因为齐泽克的原因我最近还去看了“当代激进思想家译丛”系列的书,特别是其中的阿甘本,我有一段时间特别痴迷他理论中所谓的“亵渎”,其实根本没有怎么真正 了解而只是单纯的迷上了,以至于有点“恋词癖”的味道了,结果后来发现基本我理解的全是错的...,看了丛书中其它的的书也是,不知道是译本的原因或者本来就晦涩难懂 最后也只能一口气囫囵吞下再说了。
参考书籍 :《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》 《斜目而视》 《视差之见》 《介绍丛书:拉康》 《小万神殿》 以及网络上搜罗来的各种资料

关于实在界

  拉康语境中的实在界(the Real)也是“现实”,不过不是我们所谓的“现实”,而是“心理现实”。但又不是一般的心理现实,是非想像性、非符号化的心理观实。 实在界是无法被我们直接感知或描述的,它超越了我们的语言和思维能力,在这个层面上,实在界和康德的物自体又有一些相似之处,它们都被认为是超过了我们的感知和理解 能力,不同的是,康德的物自体被认为是一种本体,它更强调其独立于人类认知的客观和自在性,而实在界更侧重于其与人类心理,欲望,象征系统的复杂关系。 从时间的角度看,它是先于想像和符号的。

  实际上真正的“实在界”是既无法想像也无法符号化的,至少是无法完全符号化的。也就是说,即使它能够符号化,也会在符号化之后产生残余。这种残余, 才是我们所谓的现实。令我们极度痛苦、屈辱和欢乐的创伤性经历是无法充分符号化的。即使非符号化不可,也总是被扭曲,总是有剩余。齐泽克有《论暴力》(On Violence), 称真正的暴力是不可言说。某人被强暴,如果报案,要复述被强暴的过程,这无于第二次强暴 (虽然从法律的角度讲是绝对必要的)。因为要把无法符号化的创伤性经历符 号化,所以这创伤性经历必定有所扭曲,必定有所遮蔽,必定产生残余。只有这残余才能维持现实(感),才能构成现实(感)。也就是说,把现实与实在界分裂 开来,大有必要。把它们分裂开来,是保持心理健康的前提,而非精神病的标志。相反,一且现实与实在界的分界线被打被,实在界侵入现实,就会导致孤独症或妄想 狂。从这个想义上说,真正的心理健康的人都是精神分裂的,也必须是分裂的,因为他知道何者为现实,何者是实在界,如何把两者分割开来,使之井水不犯河水 ,相安无事;真正的精神分裂之人倒是不存在什么“精神分裂”,因为在他们那里,现实与实在界已经融为一体,现实即实在界,实在界即现实,两者之间的界限已被彻底打破。

  正因如此,我们总是以幻象空间(fantasy space) 填补实在界的“黑洞”,并导致剩余。这样的剩余就是我们所谓的“现实”。即是说,现实就是幻象的剩余,就是想象的 剩余。人的一生大多活在幻象之中,实在“幻象”不下去了,才回到所谓的现实,才依靠所谓的现实。这说明,幻象比现实重要。以前我们是透过现实看幻象,现在是透 过幻象看现实。拉康和齐泽克总是与我们唱对台戏。以前我们认为物质第一性,意识第二性,意识是物质的产物和残余;现在倒过来了,意识第一性,物质第二性,物质 成了意识的产物和残余。

关于现实

   齐泽克所谓的“现实”,即我们理解的“现实感”(sense of reality)。现实感是有关现实的完整图景,包括人物、场景、事件等,事件还有其因果链。我们都 有这样的经验:一旦遭遇创伤性经历,我们的现实感就会破灭。这时,我们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,我们甚至要掐自己一把,以此判断,自己究竞是身在梦里,还是在“现实” 之中。亲人突然去世,固然如此。我们有完整的和谐的现实感,是因为我们把某些创伤性的事件,经验,我们无法程解的生活经历,统统排除在现实之外。齐泽克常举的 一个例子是,我们生活在都市,一般都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,所以即使我们天天大便,只要用水一冲,大便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,我们这才有了完整和谐的现实感。 不幸哪天马桶堵了,大便冒出,流得满屋子都是,我们会立即丧失现实感,仿佛生活在噩梦里。齐泽克认为,现实(感)之为现实(感),就在于大便之类的实在界 已经被排除出去。

   梦境,特别是噩梦,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。因为在梦中,我们能够遭遇自己的“欲望之实在界”,明白自己的“真相”。我们自以为是个好人,但在梦中,我们杀人放 火,就要被依法“执行”了,才从噩梦中醒来。于是我们自我安慰:噩梦醒来是早晨,太阳每天都是新的。我们本质上都是好人,只是一不留神,在梦中沦落为坏蛋。这是从现 实看实在界。如果从实在界看现实,我们应该说,本质上,我们都是如假包换的坏蛋,只是到了白天,在光天化目之下,才沐猴而冠,道貌岸然地把自己装扮成好人。到底现 实反映了我们的本质,还是梦境反映了我们的本质?我们认定现实反映了我们的本质,拉康认定梦境反映了我们的本质。我们认为梦境是现实的残余和补充,拉康认为现实是 梦境的残余和补充。如此说来,我们做梦时才生活在现实之中;我们生活在现实之中,其实是在做梦。有时候,我们觉得自己最清醒,其实最糊涂;有时候,我们觉得自己最 糊涂,其实最清醒。在鲁迅的《狂人日记》中,同一个人,发疯时最清醒,知道封建礼教吃人,但一旦治愈,一旦清醒,即“赴某地候补矣”,去吃人了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 现实是最大的“幻象空间”,梦境(包括噩梦)才是真正的“现实"。只有在“幻象空间”中,我们才能得知自己欲望的真相,展示自己欲望的真相。欲望之“真”不同于现实之“真”。 拉康认为,欲望之真“是像小说那样结构起来的”。小说的意义也在这里,我们能在小说(它的性质、结构与梦的性质、结构相近)中得知我们欲望的真相。

   一般说来,我们所谓的“知”,只是意识层面上的“知”,只是想像界之“知”和符号界之“知”。但在潜意识(虽然精神分析现在基本不再谈论“潜意识”)和无意识 层面上,也存在着“知”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“知”,不知道我们是如何“知”的,而且这种“知”的形态和性质也令我们困惑。我们都会游泳和骑自行车,但我们对游泳和 骑自行车的“知识”形态感到不解:我们无法像描述、传授其他知识(比如制造游泳衣和制造自行车的知识)那样,描述、传授这种知识。更重要的是,在实在界中,也存在着 “知”,只是由于这种“知”的性质较为特殊,它受到了意识的压抑和理性的过滤,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还有这种“知”,不知道还有这种“实在界之知”。我们并不了解自己 ,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知道多少,因为我们总是强迫自己遗忘,遗忘那些无法融人符号秩序的创伤性事件。有些事情是“马尾拴豆腐--提不得”,虽然有时难免“不思量, 自难忘”,但总是希望将其遗忘,渴望得到一杯“忘情水”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压抑”但被“压抑”不等于被彻底遗忘,“被压抑物”总是要以这种形式或那种形式回归的。

  这样的“精神现实”在文艺作品中常有表现(说到底,文艺作品是“心理现实”的写照,而非我们所谓“现实”的反映)。齐泽克常举的例子是动画片《猫和老鼠》:“猫疯狂追逐老鼠, 根本没有注意到,它的前面就是悬崖峭壁;但是,即使双脚已经离地,猫也没有跌落下去,还在对老鼠紧追不舍。只有当它低头望去,发现自己浮在空中,这才跌落下去。 仿佛实在界暂时忘记了它要服从何种规律。猫向下望去,实在界才'想起’了自己的规律,才开始服从规律。”在我们理解的“现实”中,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现象。但它道破 了我们的无意识秘密,揭示了有关“实在界之知”的秘密。

从实在界到现实

  我们可以引用罗伯特·海因莱因的科幻小说的《乔纳森·霍格的倒霉职业》中的一段对车中之窗的描述来稍微具象化实在界与现实之间的关系:
兰德尔让辛西娅稍微打开一点车窗,她照做了,随后猛地倒吸一口气,差一点叫出声来。他没有尖叫,但他想尖叫。在打开了的车窗外面,没有阳光,没有警察,没有 孩子-什么都没有。只有灰色、无形的薄雾,缓慢地流淌着,仿佛宇宙混沌初始的样子。看不到前方的城市,不是因为雾气太重,而是因为它空空如也。听不到任何声音, 也没有任何运动的迹象。雾气开始接近车窗,开始飘进窗内。兰德尔大叫,“摇起窗户!”她想这样做,但双手虚弱无力;兰德尔伸手据上车窗再用力挤回座位。明媚的阳光 恢复了;透过玻璃,他们看到了巡警,看到了喧嚣的嬉戏,看到了人行道,以及远方的城市。辛西娅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,“开车,特迪!”“等一下,”他紧张地说, 并转向他身旁的窗户。他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,只开了一条缝,还不到一英寸。但已经够大了,无形、灰色的气流还在外面徘徊;透过玻璃看到的是,城市交通和阳光明 媚的大街依然如故;但透过打开的窗子,什么也看不到。

  “灰色、无形的薄雾,缓慢地流淌着,仿佛宇宙混沌初始的样子“,如果这不是拉康所谓的实在界,不是前符号性实体(pre-symbolic substance)的令人厌恶的生活力 的搏动,又会是什么呢?不过对我们而言,至关重要的问题是,实在界是从何处冒出来的?答案是,在把“外部”与“内部”隔离开来的分界线上(车窗),实在界闯入了。我们在此应该提及种基本的现象学经验--有关“不和谐”(discord)的现象学经验即内部与外部的不协调。坐过车的人都有这样的体验。从外部 看汽车很小;爬进车内,我们有时会被幽闭恐惧症所震慑,但一旦我们进人车内,它突然变大了,我们也感到舒适。为舒适付出的代价是,“内部”通过车窗看到的外部(即现实) 与摇下车窗所看到的“外部”(即实在界)的任何连续性都丧失了。

  有时我们与自己无意识深处中的创伤性实体相遇,但我们不敢声称“知道”它们,而是要“误认”它们。只有在“不知道”的前提下,至少也是在“误认”的前提下, 它们才能呈现出来,它们才能存在。一味直面现实,直面“实在界”,直面“创伤性事件”,它们或许就会被深深压抑。我们不能“知情太多”,否则必定造成悲剧性结局。 用齐泽克的话说,一旦我们知情太多,一旦我们过于接近无意识之真相,我们的“自我”就会土崩瓦解。俄狄浦斯的悲剧就揭示了这种“心理现实”:一旦他获知了 自己'弑父娶母’的无意识之知,他的自我就会自行消解,他就只能抹除自己的身份符号,自我放逐。无意识之为无意识,实在界之为实在界,就因为它们都有压抑机制 和防御机制。主体要想维持自己的“自我”,就必须压抑某些不符合社会常规的不法之欲,必须对自己的不法之欲有所“不知”,把它排除在自己的“意识之知”之外。 也就是说,主体要想保持自己的一致性,必须以某种“无所知”为前提。这些必须保持“无所知”状态的东西,绝对不能道破。

  实在界不仅有“知”,还能“应答”,而且是自动式的“应答”。1944年夏,英国遭受空袭,一幢大楼被击中,一位老翁失踪。不久,废里传来笑声,救援人员挖出了 毫发未损、哈哈大笑的老翁。别人问他笑什么,他说:“我一拉抽水马桶,这房子就倒了。”把纯属偶然的事件,解读为他成功干预的结果,解读为“天意如此”,就是解 读为“实在界的应答”。纯属偶然的巧合,却造成了移情的效果。我们相信冥冥之中有天意。江湖上有所谓的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”的“至理名言”,社会上有所谓的“善有 善报,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时辰未到”之类的“诗性正义”(poetic justice),莫不如此。此类“天意”开启了我们的阐述运动,可做无穷的阐释,把它(天意)与真实 的生活事件拼接在一起。即使阐释产生了残余(即 有些事情还不能完美阐释),那也是因为阐释的力度不够强大,阐释的时间不太适宜。